書名 /撒哈拉之湖 Tempting the Bride (限)
作者 /雪麗‧湯瑪斯 Sherry Thomas
譯者 /林秀徽
系列別 / Romance Age 203
出版社 / 果樹出版社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 / 2013/10/29
商品語言 / 中文/繁體
裝訂 / 平裝
級別 / 限制級(十八歲以下不得閱讀、購買)
ISBN 13 /9789861659466
ISBN 10 /9861659463
EAN /9789861659466
國際媒體推薦
原創、聰明、充滿活力又耐人尋味的故事,向來是作者的註冊商標。本書是此一系列作品中最難以抗拒的一本。海倫娜的故事將情緒與熾熱激情調配出贏家的組合。加上創新的情節、強烈的角色動機,以及高明的說故事技巧,雪麗‧湯瑪斯再次變出了魔法。
——Romantic Times 《浪漫時代》四顆半星
只要我看了雪麗‧湯瑪斯的書,立刻發覺其他的東西都無法真的滿足我。《撒哈拉之湖》就是這種情況,因為它的封面和封底之間有好多我最愛的羅曼史元素,首先是無條件的愛……
——Dear Author「親愛的作者」網站
極熱的……海倫娜的聰慧讓她成為出色的女主角,而雪麗‧湯瑪斯高超的寫作能力則把讀者送入了一個出色的故事裡。
——Publishers Weekly《出版家週刊》星級評論
雪麗‧湯瑪斯的書自有她獨樹一幟的寫法:文字無比精緻優美,情緒揪心激盪、峰迴路轉,以及纏綿悱惻的綿綿舊情……我不敢說《撒哈拉之湖》是一本完美的小說,但它真的很接近了。
──All About Romance網站
灼熱卻又溫柔婉約、充滿了熱情,她的文字帶來如許豐盛的心靈啟示。
──《紐約時報》暢銷名作家莉莎‧克萊佩
【作者特色】
雪麗‧湯瑪斯以處女作《私人安排》躍上羅曼史市場,該書成為近年來最受注目的歷史羅曼史作品,並獲《出版家週刊》選為年度好書。莉莎‧克萊佩稱她為「現今歷史羅曼史作家中最具力道的一位」。她的作品廣受各方好評,包括《出版家週刊》、《圖書期刊》、《芝加哥論壇報》與《浪漫時代》都給予星級評論,各大熱門羅曼史書評網站與部落格也都一致推崇。
備受矚目的《印度生死戀》不只榮獲2010年RITA獎最佳歷史小說,並立刻名列AAR「百大珍藏書」第十八名 。本社精心迻譯出版後也廣受台灣讀者之喜愛與推崇,更榮登著名的WRN羅曼史網站舉辦之讀者票選為2011年度「最佳歷史羅曼史」。
雪麗的創作歷程非常特殊,因為英語並非她的母語(她是華裔)。早年她必須藉助英漢辭典才能辛苦讀完露絲瑪麗‧羅傑斯的《狂野的愛》,更可見她一路走來的成長。她樂在創作,寫作閒暇之時,經常思考禪學奧義以及她這份職業的奇特與奧妙,她也時常陪兒子們打電動,並盡量閱讀精彩好書。
【內容介紹】
他舉起一隻手輕觸她的臉頰。
「我一直想像愛上妳就像在撒哈拉沙漠中央祈雨。好啦,雨來了,這樣的大雨很快就把北非洲的一半變成湖泊。那裡將會有新的草原和森林,還有源源不絕的魚,大量各式各樣的野生動物。等到太陽升起,成千上萬的鳥將飛過湖面,晨曦中,白色的翅膀宛若船帆。」
她凝視著他,碧綠柔和雙眼有如他想像中的草原。「好美啊。」
他感覺像是站在撒哈拉之湖湖岸的朝聖者,赤足走過幾百里,可是看到神奇的一切之後,所有的艱辛苦難都拋到腦後,內心只剩驚嘆與崇敬。
她緩慢輕柔地親吻他,然後說出天底下最美麗的情話。「我們來讓雨再多下一點吧,大衛。」
海倫娜‧費茲翰非常清楚,秘密戀情萬一被發現,她將身敗名裂。因此當約會出了差錯,她只好勉強接受賀斯汀子爵大衛‧希斯博若的援手,和他私奔以挽救名譽。
海倫娜從小就鄙視大衛--那個惡名昭彰的浪子,一輩子都在折磨她。至於大衛,則一直愛著海倫娜,只是礙於驕傲,他始終沒有坦承內心的秘密。
然而,在私奔隔天發生的一場馬車意外,竟奪走了海倫娜的記憶。大衛終於有勇氣吐露愛意,而她也發現他的迷人魅力且渴望擁有他。只是等她恢復記憶,明白自己愛上的竟是她發誓永遠不能相信的男人,那該如何是好?
序曲
一八九六年一月
賀斯汀子爵大衛‧希斯博若(David Hillsborough, Viscount Hastings)從未墮入愛河,更別提什麼單戀了。因為呢,他的心無拘無束且無牽無掛,盡情品味年輕富有且英俊的單身漢所能享有的快意人生。
無論如何,這是他對外的正式說法。
但他覺得,最親密的幾個友人可能早已猜到真相,而且是非常早就猜到了,因為他的單戀,為時幾乎是他人生的一半。聊堪告慰的是,她壓根兒不曉得。而且,她極有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
萬一讓她知道,他就該下地獄了。
然而,他也離地獄不遠,因為此刻他正看著夢中的女孩,海倫娜‧費茲翰小姐(Miss Helena Fitzhugh)深情款款地凝視另一個男人。她的姊姊是當代公認的大美女,但讓他看得目不轉睛的是費茲翰小姐:那一頭火紅的頭髮,白玉般溫潤光潔的肌膚,聰慧狡黠的雙眼。
他不嫉妒她愛上別人。畢竟他若拒絕參與比賽,別人贏了獎項,他就不能抱怨。然而,當她的滿腔熱情竟是浪費在一個絲毫不值得付出的男人身上,那他可就非常在意了。
幾年前,安德魯‧馬汀有機會跟她結婚。但安德魯的母親希望他和另一個女人結婚,以便相鄰的產業可以合併在一起。而他缺乏反抗母親的勇氣,娶了母親選擇的女人。
即使是在婚姻關係向來冷淡拘謹的英倫,馬汀先生的婚姻之冷淡拘謹仍屬其中翹楚。夫妻兩人在不同的時間用餐,走動的社交圈不同,幾乎完全藉由紙條溝通。
這些都不重要。無論幸福與否,已婚男人就是已婚男人,可敬的年輕女子都應該從其他地方尋求滿足。
費茲翰小姐是打破陳規的人。不過截至目前為止,她蔑視踐踏的都不算什麼太過嚴重的規矩。當她成為手足間唯一繼續接受大學教育的人,她只被視為異類。等她繼承一小筆遺產,並用那筆錢當成資本,成立一家出版社並親自經營,這種大膽行徑也只被斥為家族的另一個異類——畢竟她的哥哥費茲翰伯爵也負責管理妻子所繼承的罐頭工廠。
然而放任自己和已婚男人維持親密友誼,就超過了可接受的行為範圍。她不需要真的犯下什麼罪行;狀似不得體的行為就足以傷害她了。
倫沃斯爵爺鄉間莊園的側廳裡,洋溢著歡聲笑語。擔任費茲翰小姐參加此一居家宴會伴護的譚畢太太,正忙著自己的玩樂。賀斯汀待與旁人的對話告個段落便找了藉口離開,穿過客廳,來到費茲翰小姐與馬汀坐著的長椅,那兩人側身面對彼此,以身體語言徹底阻擋別人加入他們的密談。
「馬汀先生,你還在這裡做什麼?」賀斯汀問。「新的巨著不正在等你撰寫嗎?」
費茲翰小姐替馬汀回答。「他正在工作,和他的出版商討論作品。」
「如果我沒有弄錯,他從上午就和出版商開始討論了。廚子和女主人討論一整天,晚餐也不會上桌。馬汀先生要是把時間全都用於討論,卻沒有白紙黑字寫出來,豈不是大大剝奪讀者閱讀他下一部精彩歷史巨著的權利?」
馬汀的臉脹紅起來。「說得真有道理,賀斯汀爵爺。」
「我說話向來道理十足。我知道你原本打算來這裡努力工作,甚至向倫沃斯爵爺要求給你一個偏遠而安靜的好房間。你並沒有善加利用那個房間,對吧?」
馬汀的臉更紅了。「啊——」
「我個人真的很想看到跟麥西亞的奧發國王相關的下一本書。」
「你看過那本書?」
「當然。你為什麼那麼驚訝?難道我在大學時期沒有展現出驚人的智慧,以及廣泛的好奇心嗎?」
「呃,有。」
「那麼請把我列入你的讀者群。現在你該走了,而且用心寫作到深夜。別再霸佔費茲翰小姐。你是已婚男人,記得嗎?」
馬汀侷促地笑著起身。費茲翰小姐則朝賀斯汀瞪去一記冰冷的眼神。他視若無睹,把馬汀趕走,坐入馬汀空出來的位子。
「我不相信你看過馬汀先生的書。」
只要她出版的書,賀斯汀每一本都從頭到尾地讀過,甚至包括她純粹為了賺錢而出版的書。「當然是只看了第一頁和最後一頁,但是我誇誇而談的樣子,讓人印象深刻吧?」
她的眼神充滿不屑。「你只充分表現了你的傲慢與自大,賀斯汀。還當著我的面趕走我的朋友?說真的,即使是你,好像也該有更好的表現。」
他往後靠在長椅的扶手上。「我們別再談馬汀先生了,他不值得妳費心。我寧可聊聊妳今晚多麼美麗,親愛的費茲翰小姐。」
他並未掩飾視線的落點:直接看向她的低胸領口。早在她的胸部隆起之前他已愛她,只要她的領口容許,他總是大方觀賞,毫無良心不安。
而她的反應則是迅速打開摺扇,索性擋住不讓他看到她的胸脯。「別讓我耽誤你的事,賀斯汀。要是我沒弄錯,龐松比太太正努力吸引你注意。」
「妳並沒有弄錯,」他喃喃說道。「她們都想吸引我注意,我認識的每個女人。」
「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想要我提出抗議,說我從來都不想要吸引你的注意。然後你將反駁說我只是假裝不理你,而我冷漠的樣子自始至終只是欲擒故縱、企圖勾起你好奇的可憐手段。」
她的口氣聽似有些無趣。他向來有辦法惹得她火冒三丈,而且火氣久久不消。比起她的輕蔑鄙視,他更害怕她無動於衷——愛的相反並不是恨,而是冷漠無情:和她如此接近,卻絲毫沒能在她的意識、她的靈魂留下印象。
他咂咂舌。「費茲翰小姐,我沒那麼缺乏創意。妳當然想吸引我的注意,因為這樣妳才可以把那注意力扔回我臉上。打擊我是妳最大樂趣的來源,親愛的。」
她的眼裡閃過一道光芒,幾乎在他看見之前消失。他就是為了這些片刻存在的:她被迫正視真正的他,而非她自以為的他。
人生旅程中那麼早就愛上她,原本不會怎樣,偏偏他十四歲時已是個徹頭徹尾的傲慢傢伙,既自負又自憐。雪上加霜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比他高十幾公分;她當時已一百七十五公分,而他還不到一六三。雖然她的生日只比他早幾個星期,卻老是把他當成小孩——而他其實正為了初戀的激動與痛苦,翻騰不已。
因為無法引起她的注意,他轉變成超級討厭鬼。她厭惡這個企圖把她騙到清潔雜物間偷吻她的矮子,而他的感覺是既可憐又刺激。厭惡總比冷漠好;任何反應都比冷漠更好。
等到他的身高終於超過她,一八八對她的一八○,臉上的嬰兒肥消失,露出足以切割鑽石的銳利顴骨線條,她對他的負面看法也已根深柢固。而他早已不再自憐,反而比以往更加驕傲,也更拒絕低聲下氣地懇求新的機會。
倒不是他不想。每次遇到她,看見她自信滿滿的樣子、迷人的臉龐、輕盈窈窕的身段,他總想為過去所有的愚蠢行為大聲懺悔。
可是他表現在外的,卻只是添加惹她討厭的紀錄。女子學院,就是最近用來稱呼女同性戀溫床的地方?擔任出版社發行人,妳覺得爛書還不夠多嗎?這件禮服真令人銷魂,親愛的費茲翰小姐;可惜妳少了些能把衣服撐起來的曲線,或者說妳壓根兒沒有曲線?
她伶牙俐齒的反擊總是令他的心火熱而激動。我知道我選擇上女子學院的理由正當而且充分,但是說到女同性戀的溫床,拜託,那就像在你剛買的土地發現金礦,不是嗎?你當然會覺得絕大部分的書晦澀難懂,畢竟你只有基本的識字能力,不是嗎?放心,我會特別為你出版一些有圖畫的書。
而詆毀她身材的言論當中,他最喜歡的一段反擊是:親愛的賀斯汀爵爺,我好像沒聽清楚。你說話好模糊啊。你的嘴巴裝滿了——哎呀,沒錯!——就是一整串的酸葡萄。而且,她的食指指尖還沿著下巴往下畫到領口頂端,朝他嘲諷地瞪了一眼,然後翩然離開。而他更無可救藥地愛她了。
「你正盯著我看,賀斯汀,」眼前的費茲翰小姐說,聲音有些鋒利。
「是的,我知道,為了妳即將到來的年老色衰而哀悼——當然,妳依然容貌姣好,不過歲月將無情地打擊妳。妳不年輕了,費茲翰小姐。」
她擺動摺扇。「你知道人家說女人到了一定年紀,最想要什麼嗎?」
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他慾望沸騰。「請說。」
「擺脫你,賀斯汀。避免她們餘生僅剩的寶貴時間浪費於忍受你這樣色迷迷的眼神。」
「如果我不再色迷迷地盯著妳看,妳會懷念的。」
「我們何不來測試這個假設?你不要再色迷迷地看我,十年後我再告訴你是否懷念。」
他又凝視了一會兒。他可以整晚看著她;事實上,他原本就會整個晚上都看著她,無論他是在倫沃斯爵爺的客廳哪個角落。但他該在她強力驅趕之前,離開這張長椅了。
他起身微微鞠躬。「妳撐不了兩個星期,費茲翰小姐。」
女士們在十點半離開側廳。紳士們留下來抽幾支雪茄,玩幾把牌、打幾局撞球。十二點半,賀斯汀是最後一個上樓的人。
只不過他沒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間,而是找了個大致可以看到她房間的壁凹——單戀就意味盯著緊閉的門,其他的只能想像。她的房門下依然透出些許燈光;她可能在床上看書。
再看幾頁就好。
她兒時居住的漢普頓邸不算大。他造訪時住的房間與她相隔三間。每天晚上,她的家庭教師會過去催她熄燈。她總是回答,再看幾頁就好。
等到家庭教師一離開,他會從自己的房間溜出來,窺看她的房門,直到她的燈光熄滅,才回到床上繼續在慾望及渴望之中煎熬。
這個習慣保留至今,只要他們恰好在同一片屋頂之下。
她的燈光熄滅了。他嘆口氣。他還要繼續這樣多久?他就快二十七歲,他還打算繼續半夜站在漆黑的走道盯著她的門看到三十七歲?還是四十七?九十七?
他用手耙過頭髮。該回自己孤寂的床鋪了,那張床原本可以用女人填滿,但當費茲翰小姐就在附近時,他不願意和任何人共眠。也許是不知哪裡冒出來的紳士風度反對這種虛偽的行為,或者他只是迷信,害怕要是觸犯了這一條,可能就毀了他僅有的一絲希望。
她的房門打開。
他倒抽一口氣。被她察覺了嗎?他的背部用力往壁角的弧形凹處擠去。光線太暗,看不清楚,但她似乎站在門口不動。她在查探他的蹤跡嗎?
門輕輕地關上。他吁出憋著的那口氣——她一定是回自己的房間了。
突然間她就到了眼前,空氣出現擾動。他的心臟跳到嘴裡;無數悲慘的可能性閃過腦海,多年來的小心掩飾立刻要被拆穿。她可能揚起一道精緻的眉毛,嘲笑他枉費心機。
她從他面前走過。他眨眨眼,原本可能出現的關鍵對決突然化為烏有,令他一時茫然。她不是出來找他;她也許是去找東西吃,或是找本書。但她連個照明的蠟燭也沒拿,好像不希望有人看到她,或注意她的去向。
如果是夏天,他可能沒辦法跟蹤她,她會聽見他踩在地板上的回音。但這時候是冬天,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他緊貼著牆壁無聲行走。
她走到樓梯口。如果她要去溫暖的廚房或圖書室,就要下樓。但她沒有:她往上爬。大部分的客人都安置在同一個樓層,未婚的淑女及紳士分別在不同的兩翼。這一翼的樓上只有兩位遲來的客人,以及安德魯‧馬汀先生。
一陣無法呼吸的感覺襲來。他的懷疑不會是正確的吧?她是個再理智不過的人,不可能夜裡這個時間去男人的房間,更別說是已婚男人了。
上面一層樓只有一扇門底下還透著光線。她走近時,那扇門從裡面打開。門縫裡是掛著微笑等候她的安德魯‧馬汀。
她溜進去。房門關上。賀斯汀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不只是馬汀的朋友兼出版商。她是他的情人。
他發現自己坐在地板上,雙肘撐在膝上,手捧著頭。她在馬汀的房間待了兩個小時才和來時一樣,像個夜間幽靈靜悄悄地離開,溜下樓梯。賀斯汀一直到天快亮才回自己的房間。
她沒有義務在意他的感受,但她難道不在乎自己的未來?她的行為愚蠢至極。倘若她是溜進一個單身漢的房間,賀斯汀還是一樣絕望,但萬一發生最壞的情況,至少她的情人可以跟她結婚。
而安德魯‧馬汀就沒有這個最後一步可供依侍。
隔天近午時分,他在圖書室遇到這兩個人,並排坐在兩張椅子上看書。她散發著滿足的光彩。他轉身走出去。
那天晚上,她又去找馬汀。賀斯汀站在樓梯附近把風,努力不去想馬汀房間裡可能發生的事,而那當然是徒勞無功的努力。
他度過了第二個無眠的夜晚。
隔天晚上,他坐在鋪著地毯的階梯上,頭靠著冰冷的樓梯扶欄。他必須在天亮後離開——他從未離開女兒超過三天。回家的路上,他是否應該在費茲的莊園停留一下,委婉透露費茲翰小姐行為不當的消息?在海倫娜‧費茲翰心中,他或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但她的孿生哥哥費茲卻是他最好的朋友。
如果他這麼做,她會原諒他嗎?
他坐直起來。一對格格傻笑的客人正要走上樓梯。他從他們喃喃低語的聲音認出人來:一男一女,皆已婚,只是結婚對象都另有其人。
從他們的聲音聽來,兩人都喝醉了。
他的心臟狂跳,故意發出大聲的咳嗽。那兩個打算偷歡的人立刻噤聲。幾秒鐘後傳來壓低的交談聲。他們轉身下樓。
幾分鐘後,他才得以鬆開緊抓著樓梯扶欄的手指。
那兩個人不一定會去試開馬汀的房門。而他相信馬汀的房門不只已牢牢上鎖,還會用張椅子頂在門把下方,多一層保障,防止有人入侵。但這種事若繼續下去,總有一天、在某個地方,會有人打開那扇沒有牢牢關緊的門。
他慢慢地站起來,身體靠在欄杆上。他瞭解她。要她改變心意,恐怕比幫獅子拔牙更難。她會這樣一路往前衝到底,拒絕轉彎,直到一頭撞上社會容忍的極限。
而他,這個即使到現在仍願意保護她的人,也不可能永遠保護她。
愛人的懷抱讓人覺得整個宇宙都如此美好。海倫娜‧費茲翰回到沒有燈光的空房間時滿足地嘆口氣。
又或者應該說勉強算心滿意足,因為她那位愛人的懷抱是隔著她的襯衣和他的睡衣——安德魯堅持他們不能冒著害她懷孕的風險。不過,在舒適又隱密的床上親吻與碰觸也非常新鮮刺激,幾乎足以讓人假裝過去五年不存在,唯一分隔他們的只是兩層纖薄輕柔的美麗諾羊毛布料。
「嗨,費茲翰小姐,」黑暗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她的心臟差點停止。賀斯汀是她哥哥費茲最要好的朋友,但不算她的朋友。
「你把我的房間誤認成某位情人的房間嗎?」她對自己很有信心。她的聲音平穩,幾乎是無動於衷。
「那我應該用她們其中一人的名字來招呼妳,不是嗎?」他的聲音和她一樣冷淡。
一根火柴燃起,照亮了一雙堅定的眼眸。她總是很訝異他這麼輕佻的一個人,有時候也有嚴肅陰沈的表情,且令人生畏。
他點燃一根手執蠟燭。燭光把他的五官化為銳利的浮雕,他的髮梢閃爍著銅般的色澤。「妳去哪裡,費茲翰小姐?」
「我肚子餓,去總管的食品儲藏室找一片梨子蛋糕吃。」
他把火柴吹熄,扔進壁爐。「然後直接回來?」
「這不關你的事,但沒錯。」
「所以如果我現在吻妳,會有梨子蛋糕的味道?」
賀斯汀總有辦法把話扯遠。「當然。但既然你的嘴唇永遠碰觸不到我的,這一點就有待商榷,賀斯汀爵爺。」
他斜眼看她。「妳很清楚我是妳哥哥最信任的朋友,對吧?」
一份她永遠無法理解的友誼。「所以?」
「所以,當我知道妳的行為嚴重不檢,我理應立即通知妳哥哥。」
她揚起下巴。「行為嚴重不檢?最近都是這樣形容偷襲總管的食品儲藏室嗎?」
「偷襲總管的食品儲藏室,最近是用來指馬汀先生內衣底下的範圍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應該用更精確的名稱嗎?」
他最喜歡這樣了。不過,她的原則就是不讓他從她的身上找到樂趣。「我與馬汀先生是多年好友,僅此而已。」
「妳和我也是多年好友——」
「你和我只是認識多年,賀斯汀。」
「好吧。妳姊姊和我是多年好友,但她從不曾在我的房間停留幾個小時。孤男寡女,而且是在午夜之後。」
「我只是去找塊蛋糕吃。」
他歪著頭。「我看到妳在午夜十二點四十分進入馬汀先生的房間,費茲翰小姐。我二十分鐘前離開時,妳還在那裡。對了,我前兩個晚上也看到同樣的情形。妳可以拿很多事來指責我,妳也確實這樣做過,但妳不能指控我沒有充分證據就做出結論。至少這次不能。」
她的身體靜止。看來她低估他了。他還是平常那輕浮膚淺的樣子;她沒料到他竟然察覺到她的夜間活動。
「你想要什麼,賀斯汀?」
「我想要妳改過補救,親愛的費茲翰小姐。我非常清楚在理想的情況下,馬汀先生應該是妳的。我也知道他的妻子一直期盼他找個情人,她自己也才好找個情夫。但萬一妳被發現,那些都不重要了。所以看吧,我的道德責任就是天一亮便離開,並通知妳的兄姊,也是我親愛的朋友,讓他們知道心愛的妹妹正在浪擲生命。」
她翻個白眼。「你想要什麼,賀斯汀?」
他誇張地嘆氣。「這話很傷人,費茲翰小姐。妳為什麼老是懷疑我別有用心?」
「因為你向來如此。我現在要怎樣做,才能換取你保持沈默?」
「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相信你不能收買,賀斯汀。」
「哎呀,如此堅定地相信我墮落腐敗。我幾乎要痛恨自己讓妳失望了。」
「那就別讓我失望。開個價吧。」
他繼承的爵位歷史並不久,他是繼他伯父之後第二任賀斯汀子爵。家裡的金庫滿到快溢出來。他的價碼可不是用金錢可以計算的。
「如果我什麼都不說,」他沈吟道,「費茲會生我的氣。」
「如果你什麼都不說,我哥哥什麼都不會知道。」
「費茲是很聰明的人,或許處理他妻子的問題時除外,但他遲早都會知道的。」
「但你是活在當下的人,不是嗎?」
他挑起一道眉毛。「妳這樣說是指,我沒有頭腦又不懂得未雨綢繆嗎?」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時間很晚了,再過不久就會有人過來重新生火。我不想讓人看到你在我的房間。」
「萬一被看到了,至少我可以跟妳結婚,挽救妳的名聲。馬汀先生沒有這種機會。」
「那根本無關緊要。快說你想要什麼,然後滾蛋。」
他微笑,邪惡的笑容意味深長。「妳知道我想要什麼。」
「千萬別跟我說,你還想吻我。難道我對這件事毫無興趣的表示,還不夠嗎?」
「我不想吻妳。不過,妳必須吻我。」
她,吻他?
「啊,我看出妳想站著靜止不動,想像自己是基督教殉道者,慘遭羅馬競技場上的獅子猛烈攻擊。但如同妳一直以來的說法,我這個人品味不佳。所以妳肯定是獅子,而我是殉道者。我期待非比尋常的激烈攻擊,費茲翰小姐。」
「假如我是獅子,我會覺得你是一條腐爛的魚,一點也不合我的胃口,而且幾乎無法下嚥,何況我剛享用了整個大草原最美味的瞪羚。要是我無法熱情攻擊,務必請你原諒。」
「正好相反,我完全無法原諒妳缺乏熱情,絕對不行。妳要想辦法拿出熱情,否則我會搭最早的火車南下。」
「要是我偽裝出足夠的熱情來滿足你,那又怎樣?」
「那我就不向任何人說起馬汀先生的事。」
「你保證?」
「是妳要保證,那一吻比妳獻給馬汀先生的吻更加放蕩誘人。」
「你是個變態的傢伙,賀斯汀。」
他又微微一笑。「而妳正是懂得欣賞的女人,費茲翰小姐,無論妳是否意識到。來吧,這就是我要妳做的。妳要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到牆上,把手伸到我的外套底下——」
「我要吐了。」
「那表示妳準備好了。來吧,我等著妳發動攻擊。」
她的表情扭曲。「我真不願毀掉永遠拒絕你的完美紀錄。」
「天下沒有保持到永遠的事,親愛的費茲翰小姐。而且記住,要激情熱切地吻我。不然就得重來一次。」
她應該可以順利完成吧。
她跨出兩大步,縮短兩人的距離,抓住他更衣袍的衣袖。她沒有依照他的指令將他往後推抵到牆上——她當然不可能遵照他的指示來折磨自己——而是將他拉過來,嘴唇牢牢緊貼著他的嘴,同時想像自己是有著幾百顆鋒利牙齒的鯊魚。
又或者她是地獄裡小鬼,嘴裡翻滾著沸騰酸液及硫磺煙霧,吞噬著他的靈魂,有如在重大罪惡佳餚之間用以喚醒味蕾的點心,品嚐他人生中犯下的放蕩行為。
又或者是捕蠅草,充滿了美味可口的花蜜,但可憐的他想將嘴鼻探進裡面、吸取她迷人的魅力時,反而當場被吃乾抹淨,愚蠢的傢伙。
她隱約感覺某種堅硬又平滑的東西抵著她的肩胛骨。他們原本在她的房間中央;她為什麼會被推到牆上?還有,為什麼她突然間成了被吞噬的人?
在她的雙手底下,他的手臂肌肉緊繃而堅硬。他整個人像城堡大門那樣高聳結實。他的嘴不像貪婪渴望的火爐,反而清涼可口,彷彿剛喝下一大杯井水。
她用力推開他,擦拭自己的嘴唇。她有點喘。怎會這樣?
「哎呀,」他喃喃低語。「一如我的想像那樣凶猛。我猜對了,妳果然想要我。」
她不理他。「說出你的保證。」
「我不會對任何人說起安德魯‧馬汀的任何事。妳可以相信這一點。」
「滾。」
「樂意之至,既然我的目的達到了。」他得意地一笑。「晚安,親愛的。妳非常值得等待。」
第1章
六個月後
湧進艦隊街的車輛造成交通壅塞,賀斯汀的四輪馬車陷入其中,動彈不得。眾多車輛前進的緩慢速度,甚至比他女兒的寵物龜更慢。拚勁十足的男人與街童在馬車之間穿梭,兜售薑汁啤酒和熱麵包給困在其中的眾人。
這交通打結的狀況要是發生在另一條街道,賀斯汀大概會下車步行。但他特別挑選這條路線是有原因的:有一扇窗戶與同一棟建築往外開的其他二十幾扇窗戶略有不同。但是他的雙眼總能準確無誤地被吸引到那幾扇玻璃窗,只見光潔的玻璃在這個時間因為風雨欲來的陰影而相當黯淡。
如果他能騰空飛起五、六公尺,就能看見海倫娜‧費茲翰正背對窗戶而坐。她大概穿著白色襯衫,衣襬塞進黑色長裙,火紅的頭髮在後頸處綰成高雅的髮髻。辦公桌上可能有一壺茶,一早由她認真負責的秘書端來,然後幾乎一整天都被置之不理。
六個月的時間可能發生很多事,也確實發生了很多事。賀斯汀做到了他的承諾,言談間從未提及安德魯‧馬汀的名字。但他也沒有隱瞞她的行為。其實,他們當面對質後的那個早上,他在第一道曙光出現時離開,前往她哥哥的莊園,告知她的家人她在不該外出的深夜時分外出。
她的家人立刻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她被半哄半逼地橫越大西洋去了美國,藉口是需要她針對哈佛大學所屬的雷克里芙女子學院學生寫一篇文章。
在哈佛大學校園發生的事件,牽扯出倫敦這個社交季一樁相當曲折的醜聞,關係到費茲翰小姐的姊姊與萊辛頓公爵,最後的結局則是一場出人意料的婚禮。
緊接著,她的孿生哥哥費茲,終於恍然大悟,原來他深愛繼承了大筆家產的妻子,那個在他最艱困時嫁給他的女人。他以為一輩子也不可能愛上她,其實已經愛了好多年。
然而對賀斯汀來說,他的生活幾乎沒有改變,除了摯愛的人更加不喜歡他。他們的人生依然往前走,偶爾交叉迸出火花。但就像幻燈機創造出來的影像,劇情與動作只是不斷循環的幻象。沒有真的發生什麼。他們從小就是這樣相處,他並沒有比她手邊的那壺茶更貼近她的心,依然只是生活中一個固定存在、但根本無關緊要的東西。
因此,他在天光下凝望她的窗戶,一如在深夜裡凝視她的房門。
窗戶打開來,她站在窗前往外看。
他知道她看不見他,不可能看見的,因為馬車與馬車緊緊相鄰,甚至看不到他的馬車頂。但他還是呼吸加快,心臟緊縮。
在一陣緊張顫抖後是熟悉的沮喪。她甚至沒有往下看,只是朝著遠方安德魯‧馬汀城中住宅的方向眺望。
儘管賀斯汀遵守承諾,即使並未遵守承諾的精神,她的家人終究自行發現了費茲翰小姐共犯的身分。賀斯汀因為沒有完全說實話,活該被費茲朝臉上揍了一拳。安德魯‧馬汀雖然沒有同樣地挨上一拳,但費茲也已清楚表明,馬汀絕對不能再與費茲翰小姐聯絡。
她思念他。賀斯汀不過是人群中的一個影子,但馬汀卻是她的空氣,她的天空。
他看著她,直到她關上窗戶,從視線中消失。然後他下了馬車,指示車伕在交通紓解時駕車回家,他自己則走路離開。
那扇窗戶一定沒有閂好,因為海倫娜仍聽得到下面交通打結的喧囂。
她一掌貼著頭顱的一側,另一隻手的手指不停敲打著安德魯寄給她的最後一封信。她反覆看了無數次,但縱使她是慣於閱讀的人,還是忍不住細看眼前的字句。
親愛的:
得知妳安然無恙地從美國回來,我如釋重負。妳不在的這麼長時間,我想念妳想念得慌。我無須告訴妳收到妳要求碰面的信時有多開心,也無須說我有多熱切想見妳。
但這件事情我想了很多。儘管最近我心情非常愉快,又有幸獲得妳的真情摯愛,但我忘不了我們偷來的每個歡愉時刻,對妳都是驚人的危險。
當然,這是我的錯。我怎樣也不該為了自己的快樂而意志不堅定。沒有早一點體認到我妨礙了妳追求自己的人生,一個妳可以暢快生活、永遠不必擔心什麼事被發現的人生,我真是自私到極點。
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慢慢說服安德魯,讓他相信她的渴望也值得重視。如果她願意與他幾近親密地同床而臥,以她的年紀,這是充分瞭解可能結果後才做出的決定。
但費茲一個小提醒,安德魯的想法立刻轉變。他聽話地不再見她,即使她是他的出版商。而他的信件也乾脆地一併停止。除了不久前在火車站的那一次巧遇,她從一月份前往美國前就沒有再見過他。
社會嚴格遵守這些無用的禮俗,把基本上是一場財產交易的婚姻,看得比真心更重要,以她是否擁有處女膜來評價她,而不是她的行為與個性。即使自己的家人,一直讓她自行做出大部分人生決定的兄姊,對這一點竟然也是堅持到底。
但是對妳來說,還不是太遲。妳善良、迷人又美麗。我全心全意祝福妳,而且永遠如此。
妳忠實的摯友
對她來說,早已太遲;他怎會不明白?從一開始就太遲了。而且她也不是沒認真並仔細看過那些她可以挑選的紳士,但她真的看不到任何願意勉強與之共度一生的人。
她不能接受就這樣結束。即使他們當時站在到處都是旅客的月臺上,她也利用短暫的獨處時間激動地反駁,名聲並非唯一重要的東西。她的幸福快樂也值得重視,而他更應該關心她的幸福快樂。
在她懇切哀求之後,他的決心似乎有些動搖。他可能在那之後重新考慮自己的決定嗎?要是能知道他此刻的想法該有多好。
一陣風突然吹來,差點吹走安德魯的信。她一把抓住,放進收藏他所有信件的上鎖抽屜,倒掉鮑爾小姐每天堅持替她泡的茶,然後走到窗邊。底下壅塞的交通尚未紓解,幾百輛馬車像蝸牛隊伍緩緩前進。天空變得更暗,車伕穿上雨衣;行人低著頭快步疾行。
其中一個行人特別吸引她的目光。帽子的角度、肩膀的寬度、走路的節奏……一定是她的想像。賀斯汀不可能於這個時間在艦隊街走動,正與新歡幽會的可能性或許更高呢。
一個清晰的影像浮現腦海:賀斯汀把一個不知名的女人壓在牆上,一手放在她的臀部,另一隻手握著她的頸背,正在親吻她——不對,是用他的唇舌吞噬她。那個女人竟然很不雅地沈浸在慾望之中,手指攫住他的頭髮、身體扭動,喉間逸出各式各樣的嗚咽與呻吟。
海倫娜用力關上窗戶,手臂也連帶一震。
他雖然是哥哥最好的朋友,海倫娜其實很少留意他:賀斯汀是野餐時的黃蜂,或偶爾掉進湯裡的蒼蠅,只要出現就讓人厭煩,而不在時幾乎不會想起他。
直到六個月之前,當時他要求用那個吻交換毫無誠意的沈默。她總是非常努力地不去想起他,然而只要一想起,思緒就天馬行空地亂飛。
她回到辦公桌前,再次打開最下面的抽屜,打算拿出安德魯以前的來信多看幾封,拔除腦海想像中賀斯汀那些見不得光的幽會畫面。結果,卻從抽屜裡拿出別的東西來:賀斯汀不久前送來給她的手稿。
一份名為《雷士比亞的新娘》的情色手稿,故事裡面,雷士比亞的新娘被捆綁束縛在丈夫的床上。
這些新鮮的覆盆子是幾個小時前才摘下來的,顆粒雖小卻很飽滿,呈現美麗的深紅色。我拿起一個在她的唇上摩挲。
「這是什麼?」
「美味多汁的東西。」黑絲眼罩矇住她的眼睛,不必看著她眼裡的輕蔑,我說起話來比較輕鬆。「跟妳一樣。」
她張嘴吃下覆盆子。我看著她咀嚼、吞嚥,她的下唇殘留一抹汁液。我輕舔,品嚐那酸澀的甜味。
「再吃一顆好嗎?」
「為什麼這樣溫柔?」她狡黠地問道。「我已經一絲不掛,被捆綁又矇上眼睛。動手吧,想怎樣做都隨你了。」
我多麼希望能像一群狼撲到她身上。我的身體蓄勢待發,分身火熱堅硬,肌肉因為慾望衝動而緊繃。
「不,」我回答。「我想再跟妳多玩片刻。」
那一頁的下方有幅赤裸新娘的插圖,視角是從側面看過去。她的臉被粗大的床柱擋住,但胸脯緊繃,雙腿看不到盡頭。但是海倫娜的視線依然被她的雙腳吸引過去,一腳彎曲地拱起,另一隻腳的腳趾插進床單裡,彷彿已暗自動情。
她自己的腳趾也摳住靴子的鞋底。她一發現自己的反應,立刻拿起手稿,塞回抽屜裡,轉動鑰匙把抽屜鎖上。
她真該燒了手稿。倘若燒不下手,也要讀完之後給他一封言不由衷但措辭禮貌的拒絕信。但即使她一次只能讀個幾段,也無法把那些紙張放進壁爐。
或許那才是她對他生氣的真正原因:他突破了一道原本看不見的屏障,強迫她接受這個認知——認知到他是個男人。
而她不想要這樣。她希望他退回她的生活邊緣,一輩子留在那個地方。永遠不要再引起不規律的心跳,和激動的呼吸。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能重拾工作。
賀斯汀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俱樂部。社交季接近尾聲,俱樂部門可羅雀。上流社會很快都將前往海邊或鄉間。等費茲夫婦八月舉辦一年一度的狩獵宴會,他或許能多見海倫娜幾面。但在那之後、一直到聖誕節前那麼長的時間裡,他將沒有機會再盯著她的房門看。
「爵爺,有封你的電報,」俱樂部的僕人說。「府上的僕人猜想你可能想立刻看。」
「謝謝。」他接過電報。
電報來自費茲的妻子蜜莉,告知他們夫婦將前往湖區度個小假。這個消息讓賀斯汀很高興:費茲和蜜莉走了很長一段路才找到幸福,理當沈浸在新發現的喜悅之中。
他差點沒看到電報底端的附言。
親愛的賀斯汀:我如今回想,發現多年前就該把真實的情感讓對方知道。如果我能往前踏出這一步,你應該也可以。
他當然應該那樣做。換成一個比較理性而且沒那麼驕傲的男人,只要考慮到在終點等他的獎品,就該樂意吞下羞辱,快步追求心愛的人。但賀斯汀不是那樣的人。他在每一方面都相當理性明智,但是一碰到海倫娜‧費茲翰,他就一籌莫展,還不如在撒哈拉沙漠中央建立一座雨神的神廟。
他肯定會拚命祈禱,祈求她有如奇蹟出現般改變心意,有一天醒來,以完全不同的眼光看他,看到他渴望被看到的那一面。
「出了什麼事?」
他抬頭。說話的人是博納德‧穆特斯,一名華髮早生的清瘦男子。他們同在一個俱樂部很多年,但這半年才比較熟識:穆特斯的妻子是安德魯‧馬汀的大姨子。
賀斯汀揚起一道眉毛。「請問你是跟我說話,先生?」
「你似乎有些憂鬱。」
「憂鬱?我?我只是在想像今晚等待著我的樂事。一定要把握機會,你知道的,趕在大家去過鄉間生活之前。」
穆特斯嘆口氣。「你真讓我羨慕,賀斯汀,確實該把握機會。別像我們這些人這麼早結婚。」
「我絕不會跟穆特斯太太提起這段話,」賀斯汀的口氣輕快。「尊夫人好嗎?」
「老是忙於計劃著什麼,那女人,」穆特斯低聲抱怨。
「希望她的陰謀不是用來對付你?」
「幸好不是我,或者至少還不是我。不過舍下這位妻子總是在陰謀對付某人。」
這話毫不誇張。與其說穆特斯太太愛說長道短,倒不如說她自認為是捍衛道德正義的使者。她暗中窺探僕役,參加鄉間居家宴會時隨意開門——因為這個原因,她現在很少受邀了——並且竭盡所能地揭發身邊私德有缺的人,並加以懲罰。
「那麼,尊夫人這個星期在追查誰?」
「不知道,」穆特斯嘟囔道。「不過她很多時間都跟她妹妹在一起。」
賀斯汀覺得背脊有股奇異的顫動。「她要對馬汀先生做什麼嗎?」
穆特斯搖頭。「那個人坐在房間裡對著書本和打字機,幾乎從不出門。我老婆不會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那是穆特斯不知道內情。
「不會,」穆特斯繼續說。「馬汀沒那個膽子越線。」
馬汀曾經越線。他極有可能重蹈覆轍,即使他向費茲保證過。
「好吧,」賀斯汀說。「隨時讓我知道尊夫人這場密謀的進度,好嗎?這種傳統醜聞最讓人喜愛了。」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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