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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向前走         

書名 /新娘向前走 The Great Escape (限)
作者 /蘇珊‧伊莉莎白‧菲力普斯 Susan Elizabeth Phillips
譯者 /郭軒盈
系列別 / Romance Age 202
出版社 / 果樹出版社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 / 2013/09/24
商品語言 / 中文/繁體
裝訂 / 平裝
級別 / 限制級(十八歲以下不得閱讀、購買)
ISBN 13 /9789861659404
ISBN 10 /9861659404
EAN /9789861659404



《紐約時報》暢銷排行榜名家
2012年《書目雜誌》十大最佳羅曼史
《寇克斯書評》雜誌2012年度最佳好書


【作者簡介】

蘇珊‧伊莉莎白‧菲力普斯Susan Elizabeth Phillips
於1948年出生於美國俄亥俄州,在俄州州大戲劇系畢業後於當地高中擔任英文、戲劇與演說等科目的老師,大兒子出生後成為專職母親。1976年舉家搬到紐澤西,與好友合寫當時流行的歷史羅曼史。第一個讀到這本文稿的戴爾出版社編輯立刻買下她們的書,後以潔絲汀‧柯爾為筆名出版。菲力普斯覺得她找到了此生的志業,好友搬家後,她開始獨立寫作。

她的寫作事業非常成功,以本名出版的書陸續登上《今日美國報》和《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她是全美唯一曾五度榮獲美國羅曼史作家協會RITA獎年度最佳小說獎的作者,計為1995年《絕對是你》、1998年《寂寞芳心》、1999年《小小夢想》、2001年《第一夫人》、2007年《天生萬人迷》。2001年進羅曼史名人堂,並於2006年獲頒終身成就獎。菲力普斯與丈夫目前住在伊利諾州芝加哥。

 

閱讀蘇珊.伊莉莎白.菲力普斯的書若沒有放聲大笑,就該檢查你是否還活著;若沒有笑中帶淚,則應該檢查你還有沒有心!
──《紐約時報》暢銷作家伊莉莎白.羅威爾


來自羅曼史書類最熾熱的明星,《新娘向前走》因為火熱的性化學作用,以及討喜的機智幽默,勢必成為另一顆燦亮的寶石……難以抗拒,保證讓讀者懇求下一本。

 

【內容介紹】


尤露西絕不為家人帶來任何尷尬的事,這很正常,因為她母親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女人之一,也是美國的前任總統。如今,露西卻再也受不了了。她無法對世上最完美的男人說「我願意」,還在結婚當日從教堂逃走,跳上一位粗獷陌生人的重型機車。在他位於大湖區一座小島的度假屋裡,露西希望能找到新的方向……並解開這位從不提起自己的男人的秘密。然而,當炎炎夏天在薰香微風和偶爾的暴風雨中展開,她發現了足以改變人生的深情。





第1章

露西無法呼吸。原本合身的禮服如今彷彿大蟒蛇擠壓著她的胸腔,萬一她在威內特長老教會的前廳窒息而死,這該如何是好?

教堂之外,來自全世界的記者站在路障之後,而教堂內則擠滿了有錢和有名的人。美國前總統和她的丈夫就在幾步之外,等著送露西走過教堂,跟世上最完美的男人結婚。他是每個人的夢想,是心地最好、最體貼、最聰明……世上每個女人都想嫁給他的畢泰德。從他們認識,泰德便讓露西暈頭轉向。

小號聲響起,說明女儐相開始進場,露西努力把空氣吸進肺裡。今天的天氣非常適合舉行婚禮。五月最後一個星期,德州山區郡的春天野花或許已經謝了,但桃金孃正開始綻放,教堂外面的玫瑰花也盛開著。完美的一天。

露西不採最近的流行,只邀了四位女儐相,年紀最小的是她十三歲的妹妹,她已經踏上走道。接著將是十五歲的夏蓮,而後是她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柯梅格,第一女儐相則是她十八歲的美女妹妹翠絲。後者對露西的新郎如此神魂顛倒,只要泰德跟她說話便羞紅了臉。

眼前數層紗網構成的抖動白紗也讓露西快要窒息。她努力想著泰德是多麼好的情人,多麼聰明、多麼善良、多麼不可思議。每個人都說,他將是她最完美的丈夫。

每個人都這樣說,除了她最好的朋友梅格。

昨晚綵排晚餐之後,梅格擁抱露西時在她耳邊說:「他就像妳說的那麼神奇,但妳絕對不可以嫁給他。」

「我知道,」露西也小聲說。「但我還是要嫁給他。現在已來不及反悔了。」

梅格用力搖她一下。「還來得及,我會幫妳。我會盡一切可能幫妳。」

說來容易啊,梅格向來過著自行其是的生活,但露西不一樣。露西背負著梅格無法瞭解的責任。遠在露西的養母成為美國總統之前,全國便對他們的組合式家庭——五個孩子有三個是領養的——非常有興趣。她的養父母不讓媒體靠近年紀小的幾個,但露西在她母親的第一個任期時已經二十一歲,這使得她常被媒體追逐。大眾詳知露西對家人的付出,知道因為芮琳與麥特公務繁忙,所以露西等於是幾個弟妹的代理父母,也知道她很少約會,以及她保守的服裝風格。而他們當然也大肆報導這場婚禮。

露西打算在走道的一半與父母會合,象徵他們在她叛逆的十四歲時,進入她的生命。芮琳跟麥特將一起陪她走完走道,送她到新郎面前。

夏蓮走上白色走道。她是露西的弟妹裡最害羞、也最怕失去大姊的一個。「我們每天都可以通電話,」露西告訴她。但夏蓮習慣跟露西住在同一棟屋子,她說那不一樣。

輪到梅格了。她扭頭看露西一眼,而即使隔著面紗,露西也感覺到好友笑容裡的關懷。露西多麼渴望可以跟她交換位置,可以過著自由自在、一國跑過一國的生活,不必幫忙撫養弟妹,不必維護家庭名聲,不必生活在照相機之下。

梅格轉身,手裡的花束握在腰前,貼好微笑後準備邁出第一步。

露西不假思索——她不敢自問怎能做出這麼自私、這麼可怕、這麼難以想像的事——突然扔下手裡的花束,擠過翠絲身邊抓住梅格的手臂。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恍若遊絲般從遠方傳來:「我必須跟泰德說話,現在。」

身後的翠絲發出一聲驚喘。「露西,妳做什麼?」

露西無法看著翠絲。她的皮膚灼熱,腦袋暈眩,手指陷入梅格的手臂。「替我找他來,梅格,求求妳。」她彷彿祈求、也彷彿禱告般低語。

隔著悶死人的頭紗,她看見梅格震驚地張開嘴。「現在?幾個小時之前妳還說不可能的?」

露西嚷道:「梅格,妳說的每件事都對。妳全都對。求求妳,幫助我。」她很少求人,總是她在照顧其他人。即使小時候,她也從不求人。

翠絲的藍眼睛憤慨地瞪著梅格。「我不懂,妳到底對她說了什麼?」她抓住露西的手。「露西,妳只是一時慌亂,馬上就沒事的。」

不可能,現在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不,我——我必須跟泰德說話。」

「現在?」翠絲重複梅格的問句。「妳現在不能跟他說話。」

但她一定要說。翠絲不瞭解,但梅格可以。後者點個頭,握好花束往前走去。

露西完全不認識這個霸佔了她身體的歇斯底里的人,也無法看著妹妹驚駭的眼睛。捧花裡的海芋被她盲目踩過前廳的高跟鞋踩扁了。秘情局的兩名探員以機警的態度守在教堂前門的兩旁,再過去則是旁觀的群眾、成海的電視攝影機、有如狼群的記者……

尤芮琳總統之長女尤露西將於今天嫁給傳奇的高爾夫名將畢達利與電視名主播畢葛蘭的獨生子畢泰德。沒人想到新娘會選擇在德州的小鎮威內特舉行婚禮……

她聽見大理石地板傳來男性堅定的腳步聲,轉身看見泰德朝她走來。她從白紗裡面看見一束陽光照在他深棕色的頭髮上,另一束則照亮他俊美的臉。總是這樣。不管他去哪裡,陽光必定跟著他。他俊美而善良,是最標準的好男人,是她所認識最完美的男人。是她的父母所能想像最完美的女婿,也是她未來的子女最完美的父親。他快步而至,眼中毫無怒氣——他從不生氣——只有親切的關懷。

她的父母緊跟其後,臉上戴起警戒的面具。再後面是泰德的父母。接著所有人都湧了過來:她的弟妹、泰德的朋友、賓客……都是她關心的人,她愛的人。

她慌亂地搜尋唯一可以幫助她的人。

梅格站在一旁,雙手緊緊握住女儐相的花束。露西用眼睛懇求她,祈禱梅格理解她的需要。梅格原本要推開其他人擠過來,但她立刻接收到好朋友心有靈犀的訊息。

泰德抓住露西的手臂,將她帶進旁邊的側面廂房。就在門關上前,露西看見梅格深吸一口氣,朝她的父母走去。梅格善於處理混亂情況,她將擋住所有的人,直到露西——做出什麼?

狹長的側面廂房沿牆有排鈎子,深藍色的唱詩班罩袍掛於其上,架上則放置歌譜和譜架,還有些霉味撲鼻的紙箱。一縷陽光從側廂底端一扇窗戶的彩色玻璃照射進來,硫磺顏色的光線當然照在他的臉上。她的肺部塌陷,因為缺氧而覺得頭暈。

泰德低頭看著她,冷靜的琥珀色眼睛因關切而出現陰影,她有多慌亂,他就有多鎮定。求求祢,讓這位善於修理疑難雜症的高手修理這件事吧。讓他把她修理好。

頭紗被汗或淚水黏在臉上了,而她說出這輩子怎樣也沒想到會說的話:「泰德,我辦不到——我真的辦不到。」

他以她想像過的畫面掀起她的頭紗,但並非在典禮之後深情親吻她,他的表情充滿困惑。「我不瞭解。」

她也不瞭解。如此生猛的恐懼,她從未經驗過。

他微斜著頭,望入她的眼睛。「露西,我們在一起是如此完美。」

「是,完美……我知道。」

他等待著,但她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她若能呼吸該有多好。她強迫嘴唇移動。「我知道我們很完美,可是,我……辦不到。」

她等他提出反對的理由,等他奮力爭取她、拚命地要她相信她錯了,等他抱住她說這只是結婚前的恐慌。但他的表情毫無改變,只有嘴角似乎動了一下。「妳的朋友梅格,」他說。「都是因為她說了什麼,對不對?」

是嗎?如果梅格未曾帶著她的愛、她的混亂,以及迅速又殘忍的判斷出現,她會做出這麼難以想像的事嗎?「我辦不到。」她以冰冷的手指拚命褪下訂婚鑽戒,要塞進他的西裝口袋時,差點掉到地上。

他放下頭紗。他沒有哀求她。他不求人,也沒花任何力氣企圖勸她回心轉意。「好吧,那麼……」他用力點個頭,轉身走開。如此平靜。鎮定。完美。

他走出去、門關上時,她以雙手按住胃部。不,她必須求他回來。跑去跟他說,她改變主意了。但她的腳不肯動,她的腦袋也不肯運轉。

門鈕轉動,她父親出現,身後是她母親,兩人都一臉蒼白,因為關心而緊張。他們為她做了一切,而嫁給泰德是她所能回報、最完美的禮物。她不能這樣羞辱他們。她必須把泰德找回來。「等一下,」她低聲說,但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她必須有點時間振作起來,想起自己是誰。

麥特稍一猶豫之後,把門關上。

露西的宇宙就此崩塌。傍晚前全世界都會知道,她拒絕嫁給畢泰德。難以想像。

那些攝影機……那些記者……她永遠無法離開這個充滿霉味的小房間。她這輩子都得住在這些歌譜和唱詩班罩袍之間,為傷害了她所認識最好的男人,以及她的家人而贖罪。

頭紗黏在唇上,她一把將它扯下,髮夾與水晶頭飾扯痛了頭皮,但她認為自己罪有應得。她真是瘋了,這麼不懂得惜福。她理應受苦。她伸長了手拉下背後的拉鍊,直到高高一團白色緞布攤在她的腳踝周遭,身上只剩細緻的法式胸罩、蕾絲新娘內褲、藍色吊襪帶,和白色的高跟緞鞋。

跑!這個字在她的腦海中尖叫。跑!

她聽見房間外面好像比剛才更吵雜,似乎有人開了一下教堂大門又很快關起來。

跑!

她抓起一件深藍色罩袍,往凌亂的頭髮套下來。涼而有點霉味的罩袍沿著身體滑下,蓋住法式胸罩和小內褲,她蹭著腳走到側廂底端的窗前。她望向窗外,那裡沿著煤渣牆有一條長了雜草的小徑。她的手指不大聽話,但她總算扭開了窗鎖。

窗外的小徑通往教堂後面,她踩著嘰嘎作響的路面經過一組似乎壞掉的冷氣機,以及可能是被春天的暴風雨吹到牆角的垃圾:舊報紙、小孩玩沙的鏟子、爛紙箱等。她在小徑末端停下,到處都是保全人員,她必須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上個月她母親卸任已滿一年,秘情局撤去保護她的人,但仍保護著她母親,而因為她常跟母親在一起,所以她幾乎沒感覺他們消失。為了婚禮,泰德雇了額外的保全以補小鎮警力之不足。許多的門都有警衛,停車場上車滿為患,到處都是人。

她的家在華盛頓,而非這個她無法欣賞的德州小鎮,不過她記得教堂位在舊住宅區邊緣。如果她能鑽入那些住宅的後巷,或許可以不讓任何人看見她。

然後呢?這可不像芮琳多年前從白宮出走時那樣,有著周密的計畫。這連出走都不是。這是一個中斷,一個暫停。她只是必須找個可以重新呼吸、再次振作的地方。例如小孩的玩具屋,或後院的藏身處,容許她遠離瘋狂的媒體、遭她背叛的新郎,以及困惑不解的家人。讓她可以想起自己是誰,又虧欠那些收容她的人多少。

噢,天哪,她到底做了什麼?

教堂另一邊不知有什麼事引起警衛注意,她抓住機會繞過煤渣牆快速通過巷子,蹲在一輛垃圾車後面。她的膝蓋簌簌發抖,使她不得不靠在冰涼的金屬面上。警報並未響起,只有擠在教堂外的看臺上那些人群發出的遙遠噪音。

她聽見一個有點像貓叫的細弱聲音,而後才理解那是她自己發出的聲音。她蹲下來,沿著隔開維多利亞式住家的灌木叢往前快走。灌木叢來到一條紅磚街道時結束,她快速通過街道,鑽入某個人家的後院。

老樹遮蔭著一排小庭院和車庫的後門,她拉起罩袍穿過許多後院盲目往前跑。高跟鞋陷入剛翻土的菜圃,她看見一些彈珠大小的綠色番茄,敞開的廚房窗戶飄出燉肉的香味,幾扇窗戶傳出電視節目的聲音。不久後,同樣的電視就將播出前總統尤芮琳那不負責任的女兒逃婚的故事。不過一個下午,三十一歲的露西就推翻了十七年來的淑女形象。她用這十七年向芮琳與麥特證明,他們領養她是對的。至於泰德……她對他的傷害大概難以彌補了。

大狗叫、嬰兒哭,她絆到一條水管,經過一座鞦韆架。狗叫聲越來越大,下個院子裡有隻雜種狗撲上鐵絲網。她繞過一尊聖母像,慢慢走進巷子。許多小石頭跑進她的緞鞋裡面。

她聽見有人發動引擎,背部挺直起來。一輛黑色和銀色的破爛重型機車跳進巷子裡。她竄入兩座車庫之間,背脊貼在剝落的白漆上。機車慢下速度。她屏住呼吸等它過去。它並沒有過去,而是慢慢爬過來,最後停在她面前。

機車騎士看看車庫之間的空地,再看向她站的地方。引擎空轉著,一隻黑色靴子落在碎石地上。「什麼事?」他的聲音因為引擎聲而聽不很清楚。

什麼事?她拋棄了未來的丈夫、羞辱了她的家人,而她若不趕快想出辦法,很快就會成為全國最有名的落跑新娘,而這傢伙卻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垂到衣領的黑髮太長了,高顴骨上有雙冷靜的藍眼,嘴唇感覺起來殘酷成性。因為秘情局的長期保護,她把自己的安全看得太理所當然了,現在才發覺外面的世界其實是危險的。她似乎沒看過他,他應該不是來賓,也不像昨晚曾參加綵排的泰德的朋友,但他穿著不很合身的深色西裝,縐縐的白襯衫領口敞開,騎士靴更是需要刷塵了。他不是那種她樂於在小巷遇見的人,偏偏她現在就在空無一人的小巷裡。

他的鼻子似乎很耿直,鼻頭方方的。西裝口袋裡垂出一條縐縐的領帶,而那頭黑色鬈髮好像梵谷用手指沾了一壺黑色顏料塗抹在夜空裡。

自從芮琳在十多年前第一次參選總統時,露西便養成謹言慎行的習慣,永遠掛著微笑、永遠彬彬有禮。如今,擅長聊天的她竟然說不出任何話,甚至很想抬起頭、冷哼一聲,說:你又有什麼事?但她當然不能這樣。

他把頭往身後一甩。「想去兜個風嗎?」

震驚竄過全身,從血管到毛細孔、從皮膚鑽進肌肉進入骨頭裡。她渾身一顫,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長久以來從未如此渴望要去做一件事:跳上機車,遠離她的行為所造成的後果。

他抽出領帶用力塞進西裝口袋,而她的腳彷彿離開她的身體自行開始移動。她想要它們停止,但它們拒絕服從。她走近些,看見風塵僕僕的德州車牌,半遮住老舊的真皮座墊,車牌上貼了一張邊角往上捲的貼紙。印刷早已褪色,但字還看得見。

汽油、大麻,或屁股。天下沒有白坐的車。(GAS, GRASS, OR ASS. NOBODY RIDES FOR FREE.)

這信息像個震波打過來,分明正是她不該忽視的警告。但她的身體,那不聽話的身體,早已將她控制。她抓起詩班罩袍下襬,一腳踮起、另一腳已跨上機車。

他把唯一的安全帽遞過來。她將它往早已凌亂不堪的新娘頭戴下,伸臂抱住他的腰。

他們疾馳過小巷,唱詩班罩袍迎風膨脹起來,她光著的腿迎向刷刷作響的風。他的長髮往後飛,打在她的面罩上。

機車穿巷過弄、危險地轉過一個又一個直角,她抓住罩袍下襬塞到腿下,他的背部肌肉隨著各個動作在廉價西裝之下伸展與收縮。

他們離開了威內特,沿一條兩線道的公路奔馳,公路的一邊是石灰岩峭壁。安全帽彷彿是她的繭,機車則是她的行星。他們經過茂盛的薰衣草園,一家橄欖油工廠,以及沿山丘郡連綿丘陵種植的葡萄園。風拉扯罩袍,她的膝蓋和大腿曝露在外。

太陽逐漸西下,寒意穿透稀薄的袍子。她歡迎寒冷,她不值得享有溫暖和舒適。

他們高速經過一道木橋,經過側邊漆有孤星旗的穀倉,洞穴旅遊或牧場體驗營的招牌也倏忽而過。道路一公里、一公里地往後飛逝,三十公里或更多?她不知道。

當他們抵達只有一個紅綠燈的小鎮,他轉入一家破敗的便利商店,把車停在屋旁的陰影裡。他的頭猛地一擺,示意她下車。她的腿在罩袍裡打結,差點跌倒。

「餓嗎?」

光想到食物她就作嘔。她讓僵硬的腿活動一下,搖搖頭。他只聳個肩就往門口走去。

從安全帽髒兮兮的面罩看出去,他比她的想像更高。起碼一八三公分,下身比上身長很多。那頭藍黑色的亂髮、黝黑的五官,以及矯健的步態,他跟她常見的眾議員、參議員和許多的世界領袖都不一樣。她從窗戶看見他往後方的冰櫃走去,女店員放下手中的事看著他。他消失幾分鐘之後,拿著一手冰啤酒再度出現。店員甩著頭髮,公然跟他調情。他又拿了幾樣東西到櫃檯。

露西的腳已被鞋子磨出了水泡。她更換重心時,瞥見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藍色的大安全帽罩著她的頭,藏起使她看來顯得比較年輕的小小五官。寬鬆的袍子則藏住因長期壓力而顯得太過瘦削的身材。她今年三十一歲,身高一六三,但不知怎地,此刻她感覺自己好小、好笨,像個自私又不負責任的小精靈。

雖然周遭沒人,但她並未拿下安全帽,只稍稍抬起它以減輕髮夾壓進頭皮的壓力。她通常把整齊的直髮披到在肩膀,戴著梅格最討厭的窄幅髮箍。

「這些髮箍使妳像個五十歲的社交名媛。妳真該扔掉那些珍珠項鍊和那一整櫃的保守服裝,換上牛仔褲。妳又不是芮琳,她也不希望妳成為她吧,露西?」

商店門打開,機車男一手抱著雜物袋,一手提著啤酒出來。她提防地看著他把東西放入磨損的鞍袋。想像他喝完那六罐啤酒,她知道她不能這樣下去。她必須打電話給某個人。她得打電話給梅格。

但她提不起勇氣面對任何人,即使是最知心的好友。她會讓家人知道她沒事。她很快就通知他們,但……不是現在。現在她還想不出該說什麼。

她像個大頭外星人呆站在機車前面。他注視著她,而她這才想起她連一個字都沒對他說過。她必須說點什麼。「你怎麼認識泰德?」

他扣好鞍袋。這是一輛山葉機車,前面的油箱上面漆有「戰士」的字樣。「我們一起蹲過亨特威爾監獄,」他說。「武裝搶劫和殺人。」

他在考驗她。某種看她夠不夠驃悍的機車族考驗。她若繼續下去,肯定是腦袋出了問題。但她的腦袋本來就有問題,而且是很大的問題。那個問題是:有個人從她的皮膚裡掉了出來,卻不知道該怎麼爬回去。

他幽暗的眼睛充滿了另一種威脅,上下掃過她。「妳準備讓我送妳回去了嗎?」

她只須點個頭,或簡單地說個是。她的舌頭已經就位,嘴唇也成形了,但她終究無法強迫自己。「還沒。」

他的眉頭打結。「妳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答案連他都早已猜到:她完全不知道。當她無法回答,他聳聳肩又跨上機車。

當他們駛出停車場,她自問:為什麼搭一個凶巴巴騎士的車,如此毫無目標地漫遊,竟比面對心愛的家人更不讓她害怕?然而,她又不欠這男人任何東西,他最惡劣也只能——他最惡劣能怎樣,她其實毫無所知。

強風再度撕扯寬袍,她的全身只有手是溫暖的,它們享受著薄西裝下傳來的體溫。終於,他離開了公路,轉上一條滿是坑洞的山路。車燈在灌木上照出詭異的圖案,她用力抱住他,雖然腦袋裡其實大叫著要她跳車逃跑。最後,他們來到河邊的一小塊空地。從剛才看到的某塊招牌,她猜這裡應該是個叫潘得諾的小鎮。殺人棄屍的好地方。

引擎的怒吼聲消失後,寂靜彷彿快讓人窒息。她下車並退後。他從鞍袋抽出一條可能是去看球賽用來當座墊的毯子,在地上鋪開時,她聞到一股機油的味道。他抓出啤酒和雜物袋。「妳打算整晚都戴著那東西嗎?」

她很想一輩子都戴著安全帽,但她還是把它拿下來。髮夾掉了一些,沾了厚膠水的髮束拍打她的臉頰。寂靜濃得化不開,可是河水沖過岩石的聲音又很吵。他舉起啤酒朝她一比。「可惜只有六罐。」

她僵硬地一笑。他拉開扣環,跌坐在毯子上,長長地喝了一口。他是泰德的朋友,不是嗎?所以,他應該沒有威脅性吧,即使他面容不善、禮節欠佳,即使他愛喝啤酒,即使車牌上貼了頗不友善的貼紙。

汽油、大麻,或屁股。天下沒有白坐的車。

「喝一罐吧,」他說。「或許能讓妳放鬆一點。」

她不想放鬆,而且必須上廁所,但她仍蹣跚過去、拿起一罐,目的是想讓他少喝一點。她找了個不會碰到他的長腿,並遠離他散發的恐嚇氣息,在毯子的一個角落坐下。她原本應該以畢泰德妻子的身分在奧斯丁四季飯店的新娘套房喝香檳。

機車騎士從雜物袋拿出玻璃紙包著的三明治,朝她的方向丟來一個之後,自己開始吃另一個。「妳真該等吃完豐盛的喜宴再拋棄他。那裡的食物一定好吃多了。」

蟹肉凍糕、薰衣草嫩烤牛腰、龍蝦沙拉、白松露燉飯、七層的結婚蛋糕。

「說真的,你跟泰德是怎樣認識的?」她問。

他咬下一大口三明治,邊嚼邊說:「幾年前我在威內特做一個建築工程時認識的,後來偶爾聯絡。只要我來附近工作,就來找他。」

「泰德很會交朋友。」

「比起大多數人,他算是個不錯的傢伙。」他用手背擦擦嘴,再喝一口啤酒。

她放下沒喝的啤酒。「所以你不是這附近的人?」

「不是。」他捲起三明治的包裝紙,往野草堆裡扔去。

她討厭亂丟垃圾的人,但她沒說。他專心吃三明治,不再主動提供任何資料。

她必須找個地方解決生理需要了。她從雜物袋拿出一張餐巾紙,很不自在地跛著腳走進樹林裡。她辦完事回到毯子旁邊,他又喝了更多啤酒。她吞不下三明治,輕輕把它推開。「你為什麼讓我搭便車?」

「我想找人打炮。」

她的皮膚出現雞皮疙瘩,抬頭尋找這是個惡意玩笑的跡象,但他毫無笑容。然而,他終究是泰德的朋友,他們有的或許怪異但沒人坐過牢。「你不是認真的,」她說。

他用眼睛耙過她身上。「這種事是可能發生的。」

「不,不可能!」

他打個酒嗝,不是很大聲,但仍然很噁心。「我最近忙得沒時間把妹,該迎頭趕上了。」

她看著他。「趁朋友的新娘逃婚時把她載走,算迎頭趕上?」

他抓抓胸膛。「誰知道?瘋狂的女人更放得開。」他喝完啤酒,又打個嗝,隨手把空瓶扔向樹叢。「怎樣?要我送妳回去找媽咪和爹地了嗎?」

「我剛才已經拒絕了。」她雖然越來越擔心,但仍不想回去。「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貓熊。」

「不,真正的名字。」

「妳不喜歡貓熊這個名字?」

「那不可能是你的真名。」

「妳相不相信與我無關,人家都叫我貓熊。」

「好吧。」她思索著,看他撕開一袋洋芋片。「那感覺一定很好。」

「什麼意思?」

「用個假名,從一個城市騎到另一個城市。」外加一頂藍色大安全帽藏起一切。

「還不錯。」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她鼓起勇氣說:「能跟你借個手機嗎?我……必須聯絡某個人。」

他從西裝口袋挖出手機扔給她。她沒接住,改而在罩袍的縐褶裡摸到。

「希望妳運氣夠好,這裡有信號。」

她沒想到這個,不過她的邏輯思考早在幾個小時之前棄她而去。她穿著折磨人的高跟鞋蹣跚地到處走,最後才在河邊一個地方接到微弱的信號。「是我,」梅格接聽時她說。

「露西?妳沒事吧?」

「見仁見智。」她苦笑一聲。「記得妳總說我有瘋狂的一面吧?看來它出現了。」這是真的。平常她是最不瘋狂的人,起碼,已經很久不瘋狂了。

「噢,親愛的……」信號或許微弱,但好友的真心關懷一絲不減地傳了過來。

她必須回威內特,可是……「我太懦弱了,梅格。我還無法面對家人。」

「露西,他們愛妳,他們一定會諒解妳的。」

「請妳替我轉達我的歉意。」她忍住眼淚。「告訴他們,我愛他們,以及我知道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該回去收拾善後,不過……今晚還不行,今晚我做不到。」

「好,我會告訴他們。只是——」

她在梅格問出她無法回答的問題之前,搶先切斷電話。

壓垮人的疲憊當頭罩下。她失眠已好幾個星期,今天的可怕事件用盡了她僅餘的精力。貓熊消失在樹林裡,等他再度出現,她決定他若要喝醉就讓他醉吧。她看了看鋪在硬土上的毯子,想起空軍一號總統專機上舒服的便床,以及按鈕就自動落下的遮陽簾。她謹慎地在最遠的角落平躺下來,望著天上的星星。

她真希望她也有一個可以隱藏身分的機車族化名。她一定要挑一個很驃悍的名字,一聽就很雄壯威武、很嚇人的。跟她完全相反的。

她想著她的化名進入夢鄉。蛇……獠牙……毒液……

蝮蛇。(譯註:Viper有劇毒的蛇,也是克萊斯勒車廠之經典美式跑車。)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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